The Zhong Nanshan Little Writers Project
爷爷和芦草白月帆 河北省保定学院 我又走在这条被月光照亮的北方乡间小路上,得益于国家的“十个全覆盖”政策,这条走过无数代人的黄土路终于修建成了平整的柏油马路。路变了,景象便焕然一新。 远目所及的房屋、近在眼前的田地和路两旁的树木,在夜里,其轮廓一览无余。信步走在这路上,有时是伴着蛙鸣和蛐蛐的叫声,月色柔和且富含诗意;有时伴着寒风凛冽,呼呼作响,或是踩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的伴奏声,月光更显清冷和孤傲;有时,那是春天,白天的沙尘天气延续着也要过夜,月亮则像隔着布满水蒸气的玻璃,朦朦胧胧看不清她的身影。 但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月色中,都有芦草沿着这乡村小路默默陪伴着我,就像不言不语伴了爷爷一生一样。 我的爷爷做了一辈子的农民。那时我八岁,爷爷还是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我仰着头跟在他的后面,黄土路上,镰刀的影子在太阳下随着爷爷胳膊的摆动,一前一后跳动着跟随爷爷向前。 到了草丛茂盛的地方,爷爷弯腰半蹲着弓起身来。左手反握着搂回一把芦草,右手把镰刀从外向里放在紧贴地面的草茎边上,用力拉回镰刀,杂草刹那离地,顺势将草放下,身边就会围绕绕“嚓嚓”的声音。杂草离地的瞬间就像武侠小说中的无影飞镖飞过,不见踪影。一阵阵有节奏的“嚓嚓”声,割草越顺手,听起来越顺耳,若非有农村生活的经历,这种美妙的声音是难以靠想象享受的了的。 爷爷一边割草一边弓着身子往前挪,不一会儿,眼前就排好了一列绿草。最后割的一把草分成两份,左手右手各拿一份,将一头并在一起,照着几寸的地方捏住一拧,拧一圈或两圈,这一个结就打好了。把两份草展成180度放在草地上,这是用来捆草的草绳。顺着刚才割草的线路,把刚才的草汇集成一堆放到草绳上,拦腰一捆,按刚才打结的方法完成最后一步——锁结。不过半个小时爷爷便收获了一捆草。 夕阳下,我跟在这个肩上扛着和我身材相近甚至比我壮的一大捆草的高大身影后,窜在鼻尖的是浓浓的青香味,眼里满是佩服与崇拜。 回到家后,爷爷把这一捆草抱到羊圈,十几只羊撒欢而来,围着这个抱草的农夫“咩咩”地伸着脖子撒娇讨草吃。绕羊圈内一周把草分散开,羊儿们便低头悠闲地咀嚼起来。爷爷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看着吃草的羊群,满脸欣慰的笑容。我知道,在那个艰难的年代,羊群能养活一家人。喂养一群羊,也是一个体力活,而我也看懂了爷爷辛苦却满足的心态,他为了补贴家用,不辞辛苦。每次看到羊儿们尽情的吃草,仿佛爷爷所有的疲劳都融化在了草汁里。就这样养眷着一批又一批的羊群,就这样度过着一年又一年的日子。 农闲时,爷爷会在上午出去割草,而我常做的事就是顺着木头梯子爬上屋顶,站在土房子的屋顶上,像葫芦娃呼唤他们的爷爷一样大声地呼喊我的爷爷:“爷爷,饭熟啦!爷爷,吃饭!…”对着树多的地方,对着包围庄稼的田埂,对着泛白的盐碱滩,对着一切芦草能丛生的地方。直到听到爷爷的一声悠长的“噢!”,我才放下弯成一双括号的手,或者把这对括号向内转九十度横着齐眉,比作帽檐遮挡正午的阳光,顺着“噢”的声音望去。 十几年过去了,我的爷爷感叹着桑榆暮景,常常忘记了他的羊早已卖光,忘记了刚才来看望他的人是谁,有时甚至连我都不认识,但他却从没有忘记要去割草来喂羊。谁都拦不住这位耄耋老人,拄着拐杖,驮着背,拿着镰刀去老房子旁边的田埂上,跪在地上,行动迟缓地重复着年轻时的动作。 黄昏下,我蹲在这个形如枯槁还固执得跪着割草的老人面前,眼里满是心疼。 夏天的芦草饱含着生机盎然的活力,翠绿且坚韧;冬天的芦草干枯易折,却仍然倔强地摇曳在寒风中,像极了我的爷爷。 看多了风景,走多了路就会觉得地域文化真的很神奇,白洋淀的水文化孕育了孙犁先生,湘西的异域风情成就了沈从文大师,而我的爷爷,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在盐碱滩上的芦草,虽不说风光无限,在我眼里却也是成就了他平凡而又伟岸的一生。 我驻足在月光下,又见芦草摇摆在夜色中,儿时的记忆,历历在目,心里温馨而又甜美,因为爷爷,因为那芦草…… |